戰爭工場

● 庫倫
　　「旅行？」我驚訝的看著雷德納斯特，他的提議太突然了。

　　「就當作去放鬆一下吧？聽說葛斯坦是座風景優美的小鎮。」

　　「可是……」

　　「剛好有債主在那座小鎮作買賣。」雷德納斯特慢條斯理的說。他早已看穿我的心思，而我從未忘記這趟看似永無止盡的旅程是為了要贖罪。

　　「……好吧。」我猶豫了一會兒便嘆口氣。

　　雷德納斯特露出迷人的笑容，他像變魔術般掏出兩張火車票。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

● 雷德納斯特
　　上了火車後，我們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包廂。這種開往窮鄉僻壤的火車包廂通常不會太豪華，我們的包廂除了上下舖的床之外，狹小的空間還能勉強容納一張桌子跟沙發。

　　庫倫看到包廂似乎不大滿意，畢竟在他過去的輝煌年代裡，他乘坐的任何交通工具都是金碧輝煌的移動式宮殿。

　　「你要睡上鋪還是下鋪？」庫倫把他的長外套跟行李放在衣架上，他回頭問我。

　　「我睡上面吧。你睡下面比較方便。」魔劍不需要睡眠，所以不管睡哪兒對我來說都沒差。

　　我們將各自的行李放好，我坐在沙發上眺望車窗外的風景，盡是一片光禿禿的土地，沒啥好看的。唯一欣慰的是天氣十分晴朗。

　　庫倫不發一語的躺在床上，直到入夜我們倆都沒說過一句話。

● 庫倫
　　車程很顛簸，雖然我很早就寢但一點睡意都沒有。
　　距離我上一個翻身約莫過了一分鐘左右，我聽到一點騷動，是睡在上鋪的雷德納斯特爬下梯架的聲音。他離開包廂了。

　　我一邊翻身一邊猜想他在外頭吹冷風的情景，或許是寂靜的夜晚加深他對雪拉的思念。

　　自從我將凱爾洛跟庫爾斯託付給可以信任的人照顧後，雪拉便安心的沉睡了。她的母性光輝大大的影響了我，讓我對我跟米羅生下的那三個孩子動了惻隱之心。

　　我本該親手殺了牠們，但這念頭如今令我心如刀割。尤其我的腦海總是不受控制，不斷重複播放身為母親的那隻米羅吃掉薩茲的景象……

　　我痛苦的閉上雙眼，過去的罪孽仍啃噬我的心臟。

　　我厭惡帶來痛苦的黑夜，我期盼黎明能盡早到來。

● 雷德納斯特
　　經過幾天的車程，我們終於抵達葛斯坦小鎮。正如傳聞所說，這座偏僻的小鎮風光明媚。

　　庫倫無視他自己的肚子正在抗議，他堅持我們要馬上去找那位來小鎮做生意的債主。
　　我沒告訴他那位債主是個掛毯商人，雖然我很懷疑他從大老遠的城市跑來氣候炎熱的小鎮能不能賣出一件毯子，但我由衷相信庫倫會非常努力的替他叫賣。

　　庫倫跟雪拉一樣固執，但我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先填飽自己的肚子。

　　我們的中餐在市集裡的餐館解決。這裡的魚料理非常昂貴，以地理位置來說附近沒有湖泊或海水，所以進口的魚類都是由遙遠的海港長途運送，至於途中要如何保鮮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點了肉餅跟水。庫倫只吃幾口就吃不下了，或許是炎熱的天氣影響他的胃口。
　　話說回來，我看到隔壁桌的大戶點了很昂貴的蔬菜沙拉，這裡的蔬菜是用風乾的球根植物做成料理。庫倫忍不住抱怨說這裡的蔬菜沙拉貴的嚇人。

　　吃完飯我本想去紀念品店逛逛，但庫倫說他想回旅館休息一下，所以只好作罷。

● 庫倫
　　我好像中暑了。下了火車後我就覺得頭暈目眩跟噁心。
　　這時我真希望能借助雪拉的光輝魔法治癒我身體上的不適，但她睡的很沉，我叫不醒她。

　　雷德納斯特注意到我身體不舒服，他在我躺上床後便逕自解開我上衣的釦子。他端來一盆冷水，先用乾毛巾替我擦汗，然後再用濕毛巾替我降溫。

　　當他試圖緩解我身體上的不適，我發現我的目光無法移開他裸露的鎖骨，那曲線很美、很性感。自從我們重逢後我們常常有肌膚之親，沒有一次是誰強迫誰。

　　雷德納斯特發現我飢渴的目光，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心醉的微笑。

　　「別跟我說你勃起了。」

　　「你最好迴避一下。」我痛苦的嚥了嚥口水。「趁我還有理智的時候。」

　　「嗯，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轉一圈就回來。」雷德納斯特把濕毛巾放在我的額頭上。

　　他乖乖聽了我的話，轉過身殘忍的將我丟在房間裡。

● 雷德納斯特
　　自從陪庫倫踏上這趟名為贖罪的旅程後，我發現很多庫倫不同以往的面貌。他跟雪拉一樣固執，令人意外的是他也有無知的一面，我一直以為神之子都是無所不知。還有他會中暑。

　　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葛斯坦鎮要栽種植物並不容易，所以白天很少有人頂著大太陽，在沒有樹蔭的街道上閒晃。正因如此，市集上的生意非常冷清。
　　但真正熱鬧的時刻是在夜晚，葛斯坦鎮的月光市集可是小有名氣，據說有些店家跟攤販會在夜晚販售白天沒有的特殊商品。

　　我向幾個聚在一起的商人打聽一下，最後終於找到那位掛毯商人。我向他表明我是來替庫倫還債的，他就興高采烈的要我幫他賣幾件毯子。
　　那些毯子的作工非常精細，刺繡的每一件圖案彷彿栩栩如生，但跟過去裝飾庫倫皇宮的那些藝術品比起來還差了一截。

　　我是兵器之神．伊戎格爾親手打造的帝王魔劍，要我在街上叫賣簡直有辱我的尊嚴。但我還是接下這件差事，只是我不會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叫賣，我打算私下兜售這些毯子。

　　首先，我要在鎮上唯一一間服飾店賒帳－－事實上我不用賒帳，店裡那個年輕女孩就被我迷的團團轉了。根據我的要求，她很用心並充滿熱忱的把我打扮成一名商人。
　　雖然我不懂一名標準商人的扮相是什麼，但我認為我全身上下最重要的行頭是一副墨鏡，墨鏡能抵擋外人看穿我的心思。

　　喬裝完後，我走向一群聚在一塊兒喝酒的商人。我先讓他們鑑定掛毯品質，然後告訴他們已經有個傻大戶向我出高價要買這些掛毯。
　　那群男人聽了不以為意，但我接著告訴他們這些掛毯全是作工精細，幾可亂真的贗品，我願以低價售出這些掛毯。
　　商人們聽了立刻臉色大變，他們迫不急待的緊抓掛毯不放，表面上是想重新鑑定品質真偽，實際上是貪婪的想從我手中奪走掛毯。

　　這是羅德教我的心理戰術，雖然他曾說這招不見得百分之百有效，但起碼騙得了頭腦簡單的傢伙。這筆生意合作愉快，我成功賣掉那些掛毯換取一大袋錢幣。

　　當我捧著那袋沉甸甸的錢幣離去時，我聽到背後傳來那幾名商人嘲笑我的聲音。我不介意被當作傻瓜，雖然不曾有人將足以毀滅一座虛空的帝王魔劍當作傻子看待。

● 庫倫
　　我作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到雷德納斯特提議我們去一座偏僻小鎮旅行。當我醒來後，我發覺這不是夢，這是真實。

　　雷德納斯特在傍晚回來，他帶了一隻烤雞給我當晚餐。雖然我沒什麼食慾，但我還是啃光一隻油膩膩的雞腿。

　　「要是你覺得身體好些了，那我們就去鎮上走走吧。」雷德納斯特將一個有補丁的舊錢袋放在我面前，他說他已經替我還完債了，那筆錢是債主給他的佣金。

　　我無法想像雷德納斯特站在攤販前叫賣的模樣。

　　「你真的賣掉那些毯子了？」

　　面對我的疑問，雷德納斯特笑而不答。

　　我覺得身體裡的暑氣消退了，就算我再怎麼不喜歡葛斯坦這座小鎮，我也不要一直躺在床上睡覺。我換上一套單薄的衣物，然後就跟雷德納斯特去逛逛鎮上的月光市集。

　　夜晚的市集燈火通明，人潮也比白天熱鬧許多，有很多販賣熟食或充滿娛樂性質的攤販。
　　有個攤販很有意思，它販售的商品是沒點亮的夜燈，每盞夜燈都用不同顏色的玻璃罩著。買下夜燈後先許個願，許願完再點亮燭火，然後閉上雙眼祈願，接著再把燭火吹熄，這樣願望就能實現。

　　一想到我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枷鎖，就算我買下攤販上的每一盞夜燈，恐怕都無法償還我所欠的債。

　　離開攤販前我還是買了一盞夜燈，那夜燈是透明圓形，像水晶球的球體上有鏤空的月亮跟星星圖案。
　　
　　我是為了雪拉才買下這盞夜燈，作為我的分離者，她被迫分離並償還我的罪惡，她明明是無辜的，但卻受我牽連而遭逢不幸。我對她有著難以彌補的愧疚，所以我買下夜燈為她祈福，願艾茵的榮光永遠與她同在。

● 雷德納斯特
　　庫倫買了一盞夜燈，他說那是要送給雪拉。我笑著說雪拉一定會喜歡，只是每次要替換蠟燭很麻煩，或許雪拉會裝上燈泡代替蠟燭。

　　我們還沒逛完市集就被一間紀念品店給吸引－－應該說是庫倫被那間店給吸引注意力，因為他一直盯著櫥窗不肯往前走一步。
　　當我問他要不要進去裡面逛一下，他卻彆扭的拒絕，我只好助他一臂之力把他推進店裡面。

　　這間店販售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有像從古墓挖出來的陪葬品，或是從沼澤打撈出來，無法形容的古董。
　　但還是有為了吸引觀光客而比較正常的商品，像是葛斯坦小鎮的模型，或印有小鎮標語的旗幟。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連鎮長造型的彈簧娃娃都有。

　　庫倫被打開的整人箱嚇到，他看到那個跳出來的小丑忍不住咂嘴一聲，然後臉色鐵青的將那只箱子放回商品架上。如果是以前的暴君庫倫，恐怕不是拆了那只箱子或炸掉這間店、還有殺死店長這麼簡單。

　　我來回掃視商品架上的紀念品，我不知道要買什麼禮物送給我跟雪拉的孩子們。
　　我看到一套精美的工具便想到黎恩，他是奈威爾讚不絕口的優秀學徒，應該要有一套更好、更專業的工具。但我想起上次見面的時候，黎恩已經向我展示他師父送給他的全新工具組。

　　我和雪拉跟孩子們相處的時間太少，連他們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只有貝倫最好應付，每次見面只要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跟親親他就心滿意足了。

　　庫倫很快就選好他要買的東西，是三件不同造型的琉璃雕塑品，一隻章魚、長翅膀的怪物跟被藤蔓包覆的妖怪。
　　我們離開紀念品店後，我發現櫥窗裡也有那三件裝飾品，只是它們被擱在不起眼的角落。

● 庫倫
　　當我看到紀念品店的展示櫥窗時，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雖然那三件裝飾品被放在不會讓人留意到的角落，但我馬上就發現它們的存在。
　　那三件琉璃雕塑品不是什麼作工精細的擺飾，它們很廉價，但它們讓我想起我那三個怪物之子－－我回到深淵都市後跟米羅生下的孩子。

　　薩茲的原型很像章魚，我依稀記得牠的觸手上長滿眼睛，但我不能回想更多，否則腦海會出現血淋淋的畫面。摩亞的背部有一雙小翅膀，牠被歸類為可以飛翔的米羅。我對葉里斯的記憶很模糊，因為牠剛出生就被藤蔓包覆，或許是這個原因才讓牠免於成為第一個被母親吃下肚的孩子。

　　當我在店內的商品架上看到那些裝飾品時，我感受到內心有股溫暖油然而生，這是我對那三個孩子的愛與不捨。我對他們的愛遠遠超過凱爾洛與庫爾斯。

　　我們回到旅館還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雷德納斯特察覺我的異狀，但他沒多問什麼。就算他問了，我也只能彆扭的據實以告，我竟然思念曾被自己視為替代品並親手殺害的孩子們。

　　我們早早就寢，入睡前沒忘記床上的激情。雷德納斯特如往常勇猛，而我全然投入。最後我們筋疲力竭，各自背對對方睡覺。

● 雷德納斯特
　　迎來晨曦的第一道曙光讓我想起雪拉，每當我跟庫倫做愛時，我總在想沉睡在庫倫體內的她是否能同步感受。如果她能感受，那她就會知道我對庫倫的感情是什麼。

　　葛斯坦小鎮是驛站，同時也是這趟苦悶旅途中能放鬆心神的綠洲。

　　一想到未來會面對令人頭痛的債主，我的心情就變得沉重。
　　骨肉被做成古董鐘的鐘錶師捷弗爾，還有塞拉岡的王子索拉貝恩都是我跟庫倫不想面對的債主。

　　我躺在火車包廂的床上看著庫倫，他正在欣賞昨晚他在紀念品店買的那三件裝飾品。或許是光線的關係，我從不知道原來他也能露出這麼溫暖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