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繪玻璃燈罩在牆上投出一塊塊色彩斑斕的影子。藉著燈光,狄米亞特埋首在散落的書頁中,越是專注閱讀越是頭痛欲裂,他不時用衣袖擦拭快流到上唇的鼻血。
  時間越來越緊迫,他的袖子染上一片血漬,一開始他還會擦掉從耳朵裡流出來的血,但為了跟時間競賽,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狄米亞特稍不留神,從鼻子流出來的鮮血陡然滴到書頁上,他還來不及抹去墨水字旁的小血珠,那滴血珠便冒出一陣白煙蒸發了。狄米亞特厭惡的皺起眉頭,一想到當他閱讀書頁上的文字時,這本該死的禁書即使骨架崩落也不忘貪婪啃噬書匠的靈魂。

  在被禁書抽乾靈魂前,狄米亞特搖搖晃晃起身,他臉色慘白的推開椅子,深怕只要再多待一會兒就會力氣盡失。

  該去看看艾爾了。

  狄米亞特孱弱的身影在走廊上舉步維艱,他倚著冰冷的石牆吃力邁步,每一步他走的渾身打顫又咬牙切齒。雖然很虛弱但還是得繼續往前走,他告訴自己只要彎過那該死的轉角就能看到從書房透出來的亮光。
  狄米亞特執拗的不肯停下腳步,因為他怕要是耽擱太久,他會看到艾爾七孔流血的死在椅子上。

  該死。這條走廊看似沒有盡頭。

  但其實是他太虛弱快走不動了,甚至連掄拳捶牆的力氣都沒有。
  狄米亞特不耐煩的擦拭流下來的鼻血,他覺得眼眶濕濕滑滑,似乎有什麼東西快泉湧而出。他毫無意義的回頭一看,發現大理石地板上是怵目驚心的血跡斑斑。


  ※ ※ ※ ※ ※


  沉默在窒悶的空氣裡快要溺斃,正在埋首苦讀的艾爾對周遭的安靜視若無睹,即使如此,在他內心一小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的聲音告訴他,就算世界崩塌他也不會丟下手上的工作。
  然而現實狀況跟世界末日相去不遠,因為散落的禁書書頁逼得人們發瘋並自相殘殺,唯有書匠能阻止這場災難,這刻不容緩的天大使命降落在碩果僅存的書匠身上。

  每個書匠面對禁書書頁的挑戰截然不同,艾爾不知道狄米亞特看到的是什麼,因為他看不見他能看到的。
  書頁似乎樂於挑逗艾爾,墨水字的語系雜亂不堪;一會兒是需要打手勢的魏克特族語,一會兒是化成文字亂碼的卑斯耳語,一會兒則是參雜希爾特族語跟每個字詞都有雙關含意的克雷克勞斯語言。

  混亂的文字彷彿張開一口尖牙利齒在嘲笑被捉弄的書匠。為了怕跌入可惡的文字陷阱,艾爾在解碼過程中如履薄冰,他一邊振筆疾書一邊揮汗如雨。

  握在艾爾手中的鋼筆筆尖突然打滑,畫出去的弧線因為戛然而止而顫抖。瞪視書頁的瞳孔突然驚懼放大,艾爾發現他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因為他搞錯克雷克勞斯語言中某兩個詞的意思。
  當他小心翼翼拆解希爾特族語跟麻煩的克雷克勞斯語言時,這團讓他精疲力竭的該死毛線團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沒留意到埋在字裡行間的狡猾陷阱。

  散落的禁書書頁終於逮著空隙,猛然向艾爾伸出魔爪。
  宛如毒蛇的墨水字從書頁竄起,一邊迅速旋轉一邊扭動由文字組成的軀體,像好幾條堅固的鎖鏈捆住艾爾的身體跟四肢。
  一條文字鎖鏈以優雅緩慢的速度在他的脖子上爬行,艾爾還來不及在驚恐中痛苦尖叫,那條鎖鏈便倏地勒緊,無法破壞的堅固文字卡進喉嚨的肌肉裡。

  艾爾的雙眼布滿可怕的血絲,他張嘴想要拼命呼吸卻吸不到空氣,氣管被文字鎖鏈無情的擠壓扭絞,彷彿隨時會被扯斷。無助的浪潮越疊越高,不斷堆擠艾爾想把他吞入絕望的深淵。

  在眼球凸出快要爆裂的後方,各種思緒在混亂中互相撞擊,爭先恐後想擠出書匠的腦袋。撞擊後的火花餘燼閃現母親淚眼婆娑的面容與父親懊悔的臉孔,還有哥哥們悲痛萬分的神情。
  艾爾抓不住這些漸漸消逝的念頭,就連最後一個微渺的光點也抓不住。他痛恨自己初出茅廬的無能為力,只能放棄掙扎,在瀕死的悲哀中祈求死神憐憫。

  禁書的邪惡氣息攫住那粒沙塵般的小光點,它窺見那微渺的希望中藏著另一張跟艾爾一模一樣的臉孔,那也是阻撓自己橫行於世的可恨書匠。
  禁書鬆開扭絞艾爾的束縛,由文字組成的鎖鏈在艾爾的肌膚上一邊曖昧纏繞一邊緩緩分解,脫離的隻字片語像小蟲子布滿艾爾全身,它們鑽進肌膚底下,將破碎的靈魂蝕刻在書匠脆弱的骨骼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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